陳云醇厚的人文素養(yǎng)
陳云醇厚的人文素養(yǎng)
蔣永清
在多數(shù)人的印象中,陳云是“搞經(jīng)濟的”,是我國社會主義經(jīng)濟建設(shè)的開創(chuàng)者和奠基人之一。不過,鮮為人知的是,他還有獨具特色的文化思想,有著醇厚的人文素養(yǎng)。
“馬背上”的讀書人
陳云勤奮刻苦,喜歡讀書,既是革命家,也是讀書人,可以說是“馬背上”的讀書人。他雖然從小家境貧寒,但卻天資聰穎,喜愛讀書。從上顏安小學到去商務(wù)印書館當學徒、店員,他都是因為讀書優(yōu)秀,而得到貴人相助,從鄉(xiāng)下走向都市,從小我走向職業(yè)革命家。
讀書伴隨著陳云的革命生涯。延安時期,環(huán)境相對穩(wěn)定。他把讀書看作是共產(chǎn)黨員的責任。在毛澤東的啟發(fā)和建議下,他再次認真研讀馬列著作和毛澤東的著作。他以革命家的風范組織了學習小組,一本一本地讀原著,并請人輔導,進行討論,共同提高。學習小組從1938年至1942年堅持了整整5年。夫人于若木說:他讀起書來,如饑似渴,有時甚至到了拼命的程度。
讀書是陳云的精神支柱。“文革”期間下放到江西“蹲點”,他把可支配的時間都用來讀書,經(jīng)常是廢寢忘食。孩子們探望他時,他說得最多是讀書問題。他組織了家庭學習小組,傳授讀書方法。陳云是讀書人,讀書人自然很愛書。除了馬列經(jīng)典著作外,陳云喜愛中國古籍,深諳其積淀的民族文化遺產(chǎn)。晚年時,他以其在黨內(nèi)的決策地位,推動了中國古籍整理工作。在陳云的努力下,中共中央下發(fā)了《關(guān)于整理我國古籍的指示》,古籍整理出版工作進入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讀書人笑逐顏開,彈冠相慶。武漢大學黃焯教授說“要向陳云同志行九叩之禮”,這才“可以代表我們的心情”。
既是讀書人,那就講究尊師重教。陳云對在人生關(guān)鍵時刻關(guān)心、扶持、培養(yǎng)過自己的老師常懷“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心情。他和部分同學集資為小學校長樹碑紀念。他尊師重教體現(xiàn)出讀書人特有的表里如一、言行一致的氣節(jié)。他的女兒過去是小學教師,以后上了師范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到國家機關(guān)。陳云對此不贊成,勸女兒“歸隊”。女兒毅然回到自己的母校,當了一名普通中學教師,一直干到退休。
作為政治家,陳云提出一系列重視教育事業(yè)的方針政策,具有讀書人特有的真誠。1984年9月,當他看到一份高中畢業(yè)生很少愿意報考師范院校的材料后,憂慮至深,當即指出要采取措施幫助教師尤其是中小學教師解決實際困難,提高教師的社會地位,“使教師工作真正成為社會上最受人尊敬,最值得羨慕的職業(yè)之一”。彌留之際,當他從新聞中聽到為希望工程捐款的消息,即委托身邊工作人員從自己稿費中取出5000元,捐給革命老區(qū)、貧困地區(qū)的失學兒童,并說:“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絕不能讓兒童失學,應(yīng)當動員全社會力量來解決這個問題!边@就是讀書人坦蕩的胸襟。
造詣深的書法家
陳云愛好廣泛,尤其是他的書法達到很高造詣。
陳云與書法結(jié)緣源于從小寫毛筆字。他回憶說:“我整整練了十年,小學三年,高小三年,以后又練四年!笨赡艹鲇趯ψ约壕氉纸(jīng)歷的感悟,他在成為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后,極力提倡全國少年兒童“從小要練好毛筆字”。1984年9月,他建議教育部門“小學要重視毛筆字的訓練”。教育部為此發(fā)出通知,要求加強對小學生的寫字訓練。
從小刻苦的書寫訓練,為陳云打下了堅實的書法功底。在戎馬倥傯的戰(zhàn)爭年代和百廢待興的建國初期,他沒有時間專門練習書法,但他的字一直寫得很好。直到80歲高齡,他又重操翰墨,每天作為必修課,持之以恒,練了整整10年,留下大量書法作品,也留下了許多佳話。
陳云每天堅持練字1個小時,后改為40分鐘。開始是坐著寫,后來是站著懸肘寫。開始用筆甩不開,后來逐漸運用自如,書藝精進,“有飄逸感了”。練字時,他往桌前一站,平心靜氣,騎馬姿勢,提起毛筆,腳不動,氣不喘,手不顫,完全沉浸在忘我的超然境界。有一次,他書寫《楓橋夜泊》詩,整幅作品一氣呵成。在寫“聲”的繁體字最后一豎時,他一筆拉出有20厘米。寫完后,他指著這一筆,揮臂作了一個似揮拳撞鐘的動作,同時口中發(fā)出悠長的一聲“當”,仿佛夜半寒山寺的鐘聲響得很長、傳得很遠。
陳云鐘情書法,經(jīng)常將條幅贈予友人、子女和身邊工作人員,書法內(nèi)容多是他人生的思考與心得、個人心境與情懷的抒發(fā),也是對受贈人的一種勉勵和期望。他曾書寫兩幅條幅贈送長子陳元,一條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一條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陳元多年后深情地回憶說:“這兩幅字就像父親的一雙眼睛盯著我,時刻提醒著我、告誡著我、激勵著我:不管在什么崗位,做什么工作,都要從人民利益出發(fā),經(jīng)得住群眾的檢驗,經(jīng)得住實踐的檢驗,經(jīng)得住歷史的檢驗!
作為書法家,陳云也像其他文化人那樣“算計”過他的作品的市場價值。1984年12月,他在會見蘇聯(lián)部長會議第一副主席阿爾希波夫前,將事先寫好的兩張條幅贈送給陪同前來的外交部副部長錢其琛,錢其琛高興地說:“我今天得到的字可是千金難買呀!”陳云逗趣地說:“我寫的字一塊錢一張就行了,這我可就成萬元戶了!蹦莻年代,萬元戶可是了不起的“土豪”;氐郊依铮劶斑@個話題,陳云幽默地算了一筆賬:“我一天寫十三四張,就算賺10塊錢,一年3000多塊錢,3年就成萬元戶了,老漢可以賣字為生了。”
其實,陳云對自己的作品是相當嚴肅和謹慎的。有一次,一位工作人員拿著他的字到榮寶齋去裝裱,被一個外國人看見了,這個外國人說:“我給你一萬美金,把這張字賣給我吧。”這位工作人員說不賣。陳云得知此事后說:做得對,我的字不能賣。他身上有著文化人的那股清流意識,有緣分的無償贈送,無緣的千金不賣。
評彈界的“老聽客”
陳云出生在絲竹音樂廣為流傳的江南水鄉(xiāng),盛行于家鄉(xiāng)的評彈影響了他的一生。少年陳云聽著“戤壁書”,在藝人的娓娓道白和絲弦彈唱中度過艱辛時光。爾后,戎馬倥傯,治國理政,沒有時間聽。再次接觸源于養(yǎng)病。陳云說:“一九五七年、一九五九年先后兩次到南方養(yǎng)病,聽聽評彈,覺得對養(yǎng)病有好處。本來頭腦發(fā)脹,聽聽書就好些,這樣又重新聽了!彼L趣地稱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常為他搞錄音帶的何占春和修錄音機的陳繼亮是“保健委員”“半個醫(yī)生”。他聽了大量書目,廣泛接觸藝人,鉆研曲藝規(guī)律,發(fā)表精當意見,被評彈界尊稱為“知音”“老聽客”。
陳云聽評彈有藝術(shù)家的“范兒”,并且有獨到的鑒賞力,留下豐富的真知灼見。1983年12月出版了經(jīng)他本人審定的《陳云同志關(guān)于評彈的談話和通信》,收入1959年至1983年的部分談話、文稿和通信40篇。1997年6月出版了該書的增訂本,增補了有關(guān)文稿11篇,約8萬字。陳云聽評彈書目之多,在全國恐怕是獨一無二的。他鉆研之深,恐怕也是絕無僅有的。有一年他聽了1700多回書,聽過的都作了筆記,包括每回書的時間、內(nèi)容梗概、特點和問題等。正因為這種深入鉆研的文化人的工作方法,他提的意見都非常中肯,對評彈藝術(shù)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的指導作用。
在評彈藝術(shù)的發(fā)展方向上,陳云有著文化人執(zhí)著而純潔的理想追求。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評彈一度出現(xiàn)上座率不佳、經(jīng)濟效益差等現(xiàn)實困難。經(jīng)過深入思考和調(diào)查,1981年春天,他與時任上海評彈團團長吳宗錫談話,以他卓越的洞察力逆勢提出:“對于你們來說,出人、出書、走正路,保存和發(fā)展評彈藝術(shù),這是第一位的,錢的問題是第二位的。”“出人”就是要培養(yǎng)新的文藝界人才,“出書”就是不斷推出有價值的優(yōu)秀的文藝作品,“走正路”就是文藝人和文藝作品要為人民服務(wù)、為社會主義服務(wù),堅持社會主義文化建設(shè)的方向。這就是陳云堅守理想主義精神家園的堅強秉性。
陳云與評彈結(jié)緣至深。1994年5月,陳云住進北京醫(yī)院,病房一角放著他收藏了一生的700多盤磁帶的評彈作品。只要病情稍好一點,他都會聽聽。去世前一天,他聽了一盤評彈錄音帶《一往情深》。吳儂軟語,伴著琵琶清脆。他神態(tài)安詳,靜靜地聽著,靜靜地走完了人生最后的旅途。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diào),要以胸中有大義、心里有人民、肩頭有責任、筆下有乾坤的歷史擔當,努力筑就中華民族偉大復(fù)興時代的文藝高峰。正如陳云的經(jīng)濟思想、黨建思想、哲學思想一樣,在文運同國運相牽、文脈同國脈相連的今天,他的人文情懷和文化思想,同樣是黨的寶貴財富,歷久彌新。
(來源:《學習時報》2016年12月15日)